“老爷!”
小厮还没行动,凤云阁的门口就传出宋小娘的声音,她跌跌撞撞地从门口赶来,跪倒在了贺嘉祥的脚边。
而身后,贺老太太在刘氏和杜小娘的搀扶下,也来到了凤云阁的院子里。
“老爷,冉儿是有些骄纵,但求您看在我为您生儿育女的份上,不要罚她,我一定会带下去好好看管的!”宋小娘抱着贺嘉祥的腿,一直哭着。
刘氏刚一进门,本是看到这个场面心中快意的她,看到自己的女儿跪倒在地上,满脸是血,也赶紧连滚带爬的跑到温碧瑶身边,拿起手帕擦着温碧瑶脸上的血,嗷嗷大哭起来,“老夫人——老爷,请为我家碧瑶做主啊!碧瑶好歹也是——”
温碧瑶掐了一下刘氏,刘氏没有说下去,但哭泣却不停止,两个女人在凤云阁里哭成一片,实在是让贺嘉祥头疼不已。
转头看见了在孟婉玉身后的贺梦妤,“你这凤云阁怎么净惹些事端?你这大小姐是怎么当得?不如回苏州的好!”
贺梦妤心下明白,父亲这是要开始找替罪羊了,欲加之罪何患无辞?但她哪里会认,不紧不慢的把贺云冉进凤云阁的事情都说了清楚,末了又加上,“三妹妹说这丞相府迟早都是她的,我还不信,如今倒是信了,嫡庶尊卑果然是不如宠爱的,看来是我僭越了。”
说着贺梦妤的眼眶也红了起来,拉住了一旁的母亲。
“你——你胡说,爹爹,我没说过这些话,都是贺梦妤连着贺云文…”
“我这个长姐做的果然是不够格的,竟然让三妹妹一声姐姐都不叫,直呼我的名字…”贺梦妤听完后更加委屈了
贺梦妤虽然语气带着委屈,可眼神却是从未有过的凌冽看向贺嘉祥,看的贺嘉祥有些心虚,“你这不孝女!还不快快住口,来人…”
话刚说了一半,就听见老太太身边的安嬷嬷大喊,“老太太,您怎么了——”
众人回头,正好看见了站在凤云阁门口的老太太晕倒了,贺嘉祥赶紧回身,扶着老太太,“快,快去请大夫。”
几个人搀扶着,就要把老太太送回到安云阁的院子里,剩下的人哪里还敢在凤云阁待着,全都跟在贺嘉祥的屁股后追到了安云阁。
这老太太在一边半天一言不发,自然是憋着到了最后,装一把晕来救这个孙女的,这件事她偏向谁都是不好的,只得出此下策。
宋小娘忙领着贺云冉离开,杜小娘也和孟婉玉行了礼,带着贺云文走开了,就剩下了温家母女在院子里哭哭啼啼。
孟婉玉看了一眼温碧瑶脸上的伤痕,喊来了紫兰,让她带着温碧瑶下去涂药,可是一旁的刘氏哪愿意吃这个哑巴亏,“我女儿脸上都被抓成这样了,就这么就算了?”
许是见老太太刚刚也没有插手此事,贺嘉祥的态度有模棱两可,于是就在孟婉玉这边找点存在感。
一旁的温碧瑶拉了拉自己母亲的袖子,委屈巴巴地说,“夫人,我是真不知道三小姐为何那样说我,还请夫人明鉴,为我做主。”
“孰是孰非,老爷和老太太心里自有分寸,你的身份等找到你爹,也就明白了。”孟婉玉的语气猜不出情绪,让温碧瑶心中有些慌乱,赶紧跟着紫兰走了。
刚刚还热闹的凤云阁,瞬间安静了下来,孟婉玉的脸还是阴沉着,贺梦妤刚想和母亲说话,孟婉玉却先开了口,“妤儿,我送你去外祖父处读书,是为了让你学好做人,成为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,而不是让你玩弄心机,你可明白我的意思?”
贺梦妤低下头来,“女儿明白。”
“为了你的身份,为了你外祖父家,你也应该有气度,这种事情我不想看见第二次,你好自为之。”孟婉玉说完,也离开了凤云阁。
母亲…这是不相信自己吗?看着母亲的背影,贺梦妤心下悲凉不已。
复仇究竟是对的吗?哪怕要让母亲失望也要进行下去吗?
贺梦妤回到了前厅,坐在了椅子上,一时间失了神,估摸着有半个时辰后,听到了紫兰回到了凤云阁。
“大小姐,老太太送来了金缕梅膏,已经给温碧瑶抹上了。”紫兰端上了一杯茶给贺梦妤。
金缕梅膏?那不是朝廷的贡品吗?
“祖母刚一醒就派人送来了金缕梅膏?也真是难为祖母体恤下人了。”贺梦妤抿了一口茶。
“是差人喊我去拿的,离开安云阁的时候奴婢听见…”紫兰的声音弱了下来。
“听见什么?”
紫兰四处看了一下,凑到了贺梦妤的跟前小声的回禀,“走的时候奴婢故意绕到了前厅,听见老太太说让夫人拿出三间铺面安慰宋小娘和三小姐。”
紫兰跟着贺梦妤,身上也是有些功夫在的,轻手轻脚自然是不被注意的,这话自然也是听的真真切切。
孟国公府家底殷实,当初母亲虽说是郡主的身份,但陪嫁却是按照公主的陪嫁给的,官家更是着意配了一份,所以孟婉玉手下的铺面在京城自然是有几十家的。
贺嘉祥却不同,穷苦小子出身,是从科举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丞相之位的,家底薄弱,奈何老太太又是个虚荣的人,平日里不曾受过委屈,可贺嘉祥即便到了今日的丞相之位,俸禄也是有限的,何况还有一大家子人。
于是这些年来一直是孟婉玉在往贺家贴补。
贺梦妤甚至母亲孟婉玉的性子最是沉稳,可容忍一切,特别是为了自己,她为自己筹谋打算,自小就送去了外祖父家受到教育,又忍受了老太太为父亲纳妾,如今一忍再忍,一退再退!回想前世,竟然落得不治而亡的结局!
自己不会再让母亲受这种罪!
回想起外祖父将自己送到白眉道人那里学习武艺与艺术,起早贪黑从未懈怠,白眉道人生性古怪,对贺梦妤要求甚严,稍不满意就是挨打,但一路坚持下来就是因为外祖父那句,“一定要保你们母女二人平安”,自己才有信心学下去。
如今,看来自己真的要行动起来保护母亲了。
不管母亲再怎么阻拦自己,已经知道结局的自己不能让它再发生一次!哪怕母亲会误会自己,埋怨自己,这一次也要下定决心保护母亲。
刚想到这里,紫兰告诉贺梦妤,老太太身边的安嬷嬷到了。
只见安嬷嬷拿了两盒金缕梅膏过来,“老太太见大小姐脸上也有伤,醒了后忙喊我给大小姐送来官家御赐的药膏。”
许是老太太心想只叫紫兰取了温碧瑶那份,怕被人说道,忙让贴身嬷嬷向贺梦妤送来,显得自己是个慈爱的祖母。
“老太太顺带让我带几句话,大小姐,您是在苏州长大的,真出了事情,外面首要说的可是咱们夫人和孟国公不会教养,还是小心谨慎的好。”
安嬷嬷紧接着这些话,看上去的规劝,实则透露出几分威胁,贺梦妤自然明白她的意思。
她放下茶杯,倒是不恼,示意紫兰接下那两盒金缕梅膏,笑了起来,“祖母的话孙女自然会记住,但是孟国公内的门生遍布朝野,当年外祖父更是官家的启蒙先生,如今这句没教养说来实在是太重,这话我们关起门来自己说说便罢了,要是传出去恐怕会有人说祖母一介妇人还要议论朝政,恐招来祸端,还请安嬷嬷把这话一五一十告诉祖母。”
安嬷嬷听到这话也是吓得不轻,赶紧告退离开了凤云阁。
贺梦妤满脸嘲讽——真当她还是那个包子啊!这祖母的种种行为未必太过明显,即便知道温家母女的身份,也应该小心行事,不要被人拿到了把柄,如此偏爱怎能不被人说?
不过那段话定是会把祖母气得不轻,想到这里贺梦妤的心情大好,让紫兰祛疤金缕梅膏收了起来,喊了紫兰出门去吃饭,刚出前厅的门就看见了走来的温碧瑶。
“大小姐中午要吃什么,奴婢现在准备?”
贺梦妤看了一眼温碧瑶脸上的伤,“不必了,你好好养伤,还有记得在脸上围个面纱,碰着灰了容易留疤。”
说完,贺梦妤和紫兰就离开了凤云阁,留下温碧瑶满脸生气,回到了自己的房间,把桌子上的杯子全都砸了——留疤?不就是怕自己脏了她这凤云阁吗?
这声音惊了院里的粗使,温碧瑶这才缓过神来,自己气昏了头,居然在贺梦妤的院子里砸东西,脑袋一转,温碧瑶打开了自己首饰盒,取出了几对翡翠耳环,心下一狠,就朝院子里走去。
贺梦妤出了风云阁后,刚到丞相府门口,就被父亲手下的几个小厮拦下了,“大小姐,丞相刚吩咐下来,没有他的允许,不得随意出入。”
贺梦妤看了紫兰一眼,紫兰说,“小姐只是出去吃顿饭,很快就回来。”
两个小厮面露难色,“大小姐不要难为我们,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。”
贺梦妤只好拉着紫兰回去。“小姐,咱们可以走侧门啊,实在不行翻墙也成啊!”
“你傻啊,现下父亲已经发了话,门口的小厮也知道我们要出去,若是我们真的出门了,那他可不要兴师问罪?”
“小姐,咱们就真的不出去了?”回去的路上,紫兰问道。
“他有张良计,我有过墙梯,总会有办法的。”
父亲虽说外表不动声色,心里定是怕了贺梦妤,既然如此,那就一定有办法。
贺嘉祥深知孟国公府的势力,也知道自己走到了今天全都因为自己的老岳父,所以孟家的亲眷过得好,自己也会过的好,若是孟家的人有一点问题,那么…
“丞相,按您的吩咐,大小姐没有出门。”书房内,贺二向贺嘉祥禀告了刚刚的信息,贺嘉祥脸上没有一点表情,只是微微点了点头。
现下温家母女的身份,恐怕是没有瞒过贺梦妤,如何收场,就看贺嘉祥的一念之差了。
“凤云阁那边,派人盯紧了,温家母女那边,你也要提点着,不要让她们出了差错。”贺嘉祥的头根本就没从公文中抬起来。
“是!”贺二点头说是。
贺嘉祥的表情阴冷而狠绝,虽然根本没有抬头,但却让人能感受到她的一身寒意。
贺梦妤因为受到阻拦,便回到了自己的凤云阁,刚一进院子,便让紫兰去寻温碧瑶,唤她上膳。紫兰赶到时,发现温碧瑶正在清扫茶杯的碎渣,温碧瑶此时也有些晃了神,忙说:“都怪我,手脚太过粗苯,将茶杯还碰到了地上,紫兰姐姐,下个月发了月钱我一定会补上的。”
“补就不必了,大小姐院子里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事,你现在去做饭才对,大小姐饿着呢。”紫玉自是不会点破,温碧瑶也没问大小姐为何不出去了,毕竟是一个下人,紫玉不追究自己砸碎茶杯就已经万幸了。
温碧瑶唤了院子里的粗使丫鬟蓉儿做帮手,她是知道蓉儿虽是粗使丫鬟,但是在几个奴婢里也算是个管事的角色,自然要为己用。
不一会儿,温碧瑶就将四菜一汤做好了,挨个端上了桌,真真儿是色香味俱全,荤素结合。贺梦妤看见这一桌佳肴,也是忍不住动筷,吃了几口发现味道真的不错,便开口问道:“这医术和厨艺样样精通,我院子里真是收了个能人。”
温碧瑶也知礼数,忙福了福身,“都是一些乡下女儿学的技艺,大小姐谬赞了。”
“还会什么啊?”
“奴婢自然不似小姐一样,琴棋书画样样精通,也只是学过一些而已,倒是乡下女儿的刺绣和厨艺,倒是会得一些。”温碧瑶一边说一边悄悄瞄着贺梦妤。
贺梦妤稍稍的点点头,筷子倒是没有停下,这些温碧瑶都看在眼里,只要贺梦妤爱吃她做的饭,那一切就都好办了也没有枉费自己学了厨艺。
对于贺梦妤来说,知己知彼才能让自己不输,上一世就是太过掉以轻心,这才落得如此惨的下场。
用饭完毕,温碧瑶就赶紧为贺梦妤递上了手绢,待贺梦妤擦了嘴后,温碧瑶又从怀中变花样一般拿出了两个香囊,递到了贺梦妤面前。“这个香囊是我还在乡下时绣的,是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儿,希望大小姐不要嫌弃收下。”
紫兰接过两个香囊,递给了贺梦妤。“你倒是灵巧,知道日后可能与我相见,便绣了香囊送我。”
温碧瑶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,赶忙解释,“不是的!这香囊本是我绣来给自己的,当初绣的多了好几个,便存着,里面放的都是安神静心的花瓣!”
贺梦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,“我这是玩笑话,你还当真了,这个海棠的我便收下了,这个绣着玉兰花的,便给你吧紫兰。”
紫兰接过香囊,凑在鼻子前闻了一闻,那气味果然幽香深远,让心情瞬间就好了起来,于是赶紧别在了腰间,“谢谢碧瑶妹妹。”紫兰笑着。
一直到了晚上,贺梦妤派紫兰告诉温碧瑶,让她脸上有伤,不必干粗重的活了,温碧瑶感谢不已,想是送去的香囊多少起了作用,让贺梦妤放下了戒心。
贺梦妤的闺房中,紫兰点燃了桌子上的蜡烛,透过明纸,慢慢地将两个香囊拆开,“小姐,我看这里面的花瓣并无异样啊。”
紫兰将花瓣倒在桌子上,看着无非是一些栀子花、荷花一类的安神花,倒是没寻见什么不好的东西。一旁的贺梦妤微微一笑,捏起桌子上的一片荷花花瓣,对着蜡烛。
“紫兰,你看这花瓣,颜色是否比寻常的深些?”
紫兰细细端详,发现那荷花的花瓣好像确实要深了一些,与自己平时见过的不同。
“这些花瓣,全都在红花汤内泡过,拆开来乍一看并无不同,可是若是细细观察,这花瓣的颜色可是比寻常的花瓣深了不少。”
“小姐拿到的时候就知道了吧,那您为何不说啊?”紫兰的脸色拉了下来,亏她还对这香囊十分喜爱。
“说出来?难道要让她发现我会医术,且举世无双吗?”贺梦妤拨弄着香囊里的花瓣。